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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水流與繃帶與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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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緒一楞神,卻聽見身後一聲悶哼。

原來是那個黑發少年,真緒第一次正面看他的臉,不同於大多數貧民窟孩子的面黃肌瘦,他是在這個基礎上更蒼白病弱的模樣。

黑色的發絲在臉頰兩側垂下,逐漸變白,像是雪中的黑森林般。

此刻他正仰著頭呲著牙,血紅的牙齦露了出來,面部肌肉緊繃著顯得一張清秀的臉都有些猙獰。

他的妹妹因為臉被摔在地上過,臉上都是烏黑的臟痕,但沒有出血,就是擦破了點皮。饒是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也能看得出來小姑娘的美貌。

小姑娘不敢出聲,她微微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叫她的兄長。

而少年顫顫巍巍地立直了身子,灰色的眼珠瞪著他們,衣擺再次化為黑獸向兩人襲來。

太宰一只手牽著真緒,另一只手按住真緒的肩膀把她帶入懷裏。

頃刻間,黑獸便化為無數的亮眼紅色光圈,密密麻麻的文字在空氣中破碎消失。

怎麽會……

太宰發出了嗤笑聲,他已經完全看穿了對方的內心獨白。他舉起槍送了對方一顆子彈,然後看著對方咬牙控制的表情一臉驚訝又無辜道:“原來真的不會防禦啊。”

太宰治沒有想要殺死他,雖然那顆子彈陷入了肌膚裏,但是個完全無關緊要的位置。況且他能在平民窟打出一番名堂,吃過的子彈絕不止那麽幾顆。

少年聽了太宰治說的話,怒火中燒的蒼白的臉上都染了病態的潮紅。

真緒則把目光轉向了地上的小姑娘,小姑娘正擔憂地看著自己的哥哥,瘦弱的手指按在地上指關節泛白。

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幹了大半的血液,她伸出手把紅葉送的隨身帶的一張手帕,猶豫片刻還是走向了小姑娘。

把血淋淋的手背在身後,真緒捏著帕子湊到小姑娘面前對她微笑道:“擦一擦吧。”

小姑娘警惕的眼神驟然微妙了起來。

作為貧民窟[不吠的狂犬]的妹妹,作為他的軟肋,小姑娘很小就開始有了分辨是非和保護自己的能力。

她以為這個金發少女是要走剛才那批人一樣的路子,抓住她然後拿她來威脅她哥哥。原本她都準備好了拿懷裏藏著的折疊刀來對付對方了。

看著小姑娘悄悄伸到衣服內側的手停了下來,真緒蹲著又稍稍上前一點,卻保持了一個非常安全的位置。像是在誘拐野生的小動物一般,謹慎的丟出誘餌再遠遠的觀望。

小姑娘雜亂的黑發下一雙墨瞳通徹明亮,讓她想到了許久未見的葵。

自從那天後,葵就受了刺激般努力的工作,也沒有時時刻刻都黏在她身邊了。

“你又懂些什麽!”少年怒吼出聲,垂在地上的衣擺微動,尖銳的黑刺從地面下鉆上來。

可這些都是無用功,在碰到太宰後全都化為了泡沫。

太宰瞥了一眼誘拐小動物的真緒,彎下腰拿槍支著少年的下巴迫使他擡起頭來:“又是這招。在棋局裏,不會變換招數的對手可是最無趣的,同樣也是最弱小的。”

“當然了,腦容量小於蛞蝓的狗還是挺稀奇的。”

小姑娘被哥哥的喊聲吸引了註意力,她雙手撐地,好像要站起來去保護哥哥,那怕是為他擋上一顆子彈。

“你知道那是不理智的。”真緒神色不變,只是按住了她的手。

真緒理解小姑娘的心境,但她不能放任小姑娘打擾太宰的計劃。

小姑娘雖然比同齡人經歷的更多懂得更多,但終究還是一個年僅十一歲的小女孩,在面對世上唯一一位親人的生命受到威脅時,她還是做不到理想化的冷靜自持。

她擡頭看向真緒,後者回望她,眼裏沒有一絲絲尖銳,那雙分明是淡薄秋水的眸卻是如此奇異的溫柔,悄然就撫平了她心中的絕望與焦慮。

怎麽回事,這可是敵人啊,她隨時可能從懷裏掏出一把槍殺了她。

可是為什麽,銀無法拒絕這份像是來自神明的恩寵。

“你叫什麽名字?”

那一刻,女孩子含笑的眼睛和遞給她一塵不染的手帕深深的映入了年幼的銀的心裏。

“銀,芥川銀。”

……

芥川龍之介的確是個優秀的黑手黨,這是單單在暴力那方面的。

他就像一條惡犬,延續了在貧民窟的名號,只是改了前綴,他成為了港黑的惡犬。遇到敵人便兇猛的撲上去撕咬對方的血肉,嫻熟地咬斷對方的喉管。

經過太宰的“教導”後,芥川完全變了個模樣,他狂熱的想要得到太宰治的肯定,繼而更加兇狠的對待敵人。只要在他眼裏被打了“敵人”二字標簽的生物,無論是人是狗他都會毫不留情的殺死。

這天,太宰治又鴿了屬下,在河邊閑逛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意外的人。

“葵。”

容貌映麗的黑發男人轉過身來,向他恭敬地彎腰問好:“太宰大人。”

太宰治此刻表現的就像一個體恤下屬的好上司,他問道:“你怎麽不跟著真緒了?”

葵要比太宰高,他微微頷首:“真緒大人的希望就是我現在的追求,真緒大人永遠是我做任何事情的理由。”

太宰治背靠在欄桿上,聽到他的話,他笑了笑。他好像想對葵說些什麽,但轉念又閉上嘴。

葵根本還不知道真緒對他的希望,太宰樂見其成又怎麽會去提醒他。

真緒可不是一個願意被束縛在神座上被別人當做信仰的人。

不過還真是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呢,對真緒的過分依賴可不討喜。明明就連真緒都長大了不再纏著紅葉大姐了,這個男人居然還這麽天真。

“對了,我和真緒在貧民窟撿的孩子你見到過了吧。”少年腰抵著欄桿彎下去,一只手擋住耀眼的陽光。

“還沒有,有聽說過。”葵這些日子都忙於任務,雖說沒有去國外出差,但由於他空間系的異能的便利性,他像一塊多功能的磚,搬到哪都能填上漏縫。

這也就造成了他東奔西跑隨小隊出任務不停的現狀。

那孩子是近幾天才撿的,應該還在港黑安頓。葵還沒見過也是合乎情理。

“那你應該去見見,真緒對那孩子很看重呢。”太宰笑了笑,幾乎半個身子都伸到了護欄外邊。

很……看 重?

男人還是低頭,雙手卻慢慢握緊,修剪得當的指甲都能刺痛他的掌心。

真緒大人……

太宰不再看他。他把手放在眼睛上,視野那片繃帶的白色逐漸變為黑色。

“撲通。”

聽見聲響的葵猛然擡頭:“太宰大人!”

幾乎是在太宰落水的同時,轉角處沖出了一群港黑的底層人員,一個個下餃子似地跳下水游到太宰身邊把他拉上岸。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葵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旁邊的黑西裝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低聲嘀咕道:“幸好有真緒大人在。”要不然他們這次任務又要飛了。

葵看向那個剛剛才被撈上來頭發濕漉漉的少年,後者正擠著衣服上的水,幹燥的地面上留下一串腳印。

那個孩子他聽說過。一個實力蠻橫的異能者,被太宰和真緒大人一齊從貧民窟撿了回來。好像不知道有槍打出頭鳥這麽一回事,他一加入港黑就瘋狂完成任務,短短幾個星期就升了職位。

不過也沒有槍敢打這只鳥,後果的嚴重性眾人光是想想便毛骨悚然。

港黑的大家都很忙,也都不是愛八卦的人。這些還是不太合群的葵偶爾聽到下屬們提起過才知曉的。

由此也能看得出來新人的轟動性了。

他不在乎那人的實力或是被眾人議論的話題度,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他只想一心提高實力,直到能配和那位大人站在一塊。

從來沒有什麽原因不明的突然關註,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名聲大噪的新人和渡邊真緒這個名字之間的聯系。

要更加更加努力才可以,才可以追上真緒大人的步伐。

男人轉身離開了。

太宰抹了把臉,視線從葵離開的背影上收回來。

手伸進口袋裏摸索了會,他拽出一只進水了的報廢手機。把手機交給一旁的屬下處理,太宰治慢悠悠地向上走。

片刻,他的眼睛驟地亮了起來,用力的向前面揮著手:“真緒,這!”

真緒走到太宰跟前。

“太宰,”她發現他手心上的傷痕還在出血,大約是因為入水是位置的不完美而被尖銳的石頭刮出來的:“大人……怎麽不處理?”

“你知道我剛才看見誰了嗎?”太宰興致勃勃地問真緒。

“不知道。”真緒的語氣有些沖。

這劃痕很深,把表面的繃帶都劃破了陷到了傷口裏。

太宰也不在意真緒的語氣,他自己回答自己:“是葵哦。”

掀開一圈圈繃帶,少年白皙的手腕暴露在陽光下,青色的血管看上去脆弱又柔軟。最吸引人註意力的還是那道道橫向的疤痕。

真緒輕輕碰了碰傷疤。

“很醜吧,當年還是不懂事,以為割腕就能毫無痛苦的死去了。”

真緒看他,後者還是笑著。

難以想象,這樣一個怕疼的少年,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一遍又一遍的割破自己的手腕放血。

他會是在安靜昏暗只有他一個人的房間裏,看著逐漸向地平線靠攏的夕陽,然後拿起刀。還是說會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趁著清風帶來的枯葉,然後拿起刀。又或者是一個月明的黑夜,映著如水的月光,然後拿起的刀。

是吧?

親自拿刀刃割開自己的肌膚是一種怎麽樣子的感受呢,他會疼得忍不住悶哼嗎,會嫌棄血的銅銹味嗎,會覺得刺眼嗎,會……想活下去嗎。

不會。

“……真緒?”太宰翹起的唇角放了下去,他看著低頭不語的少女,又下移到他的手上。

難以名狀的情緒侵入了她的神經,她措手不及潰不成軍。眼眶酸澀。溫熱的液體因為她低頭的動作垂直墜落在了太宰的手上。

是悲哀嗎,是膽怯嗎,是驚訝嗎,是沈痛嗎,是愉快嗎,是憤慨嗎,是憐愛嗎,是……反感嗎。

不是。

真緒突然奢望明白,自己的這位老師——究竟想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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